鄢懋卿忍了又忍,还是忍不住,惴惴问:“小阁老,您说阁老这么晚回来,不会有事吧?”
但严世蕃内心的焦躁并没有丝毫减弱,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不安了。
这就像是好好的一张白纸被泼上墨点,让人怎么都觉得不舒坦。
“皇爷爷,钧儿想您了!”两父子大眼瞪小眼之际,朱翊钧声气地进来,迈着小胖腿朝嘉靖走去,张开手,意思是要抱抱。
有大人相交甚笃,能ม否劳烦通禀一声?”
赵肃心头一跳:“请大人明示。”
他话没说完,就被人打断:“都什么时候了,老子哪有空听你说这些鸟事!”
“你们真是好日子过久了,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!”严世蕃冷笑一声:“我老娘如今沉疴难起,缠绵
赵肃答完题,又仔细检查了几遍,看看天色还早ຉ,也不急着交卷,靠着石墙有些百无聊赖,目光落在墙上那些蝇楷小字上面。
赵肃想了想,拿起毛笔,在墙上的角落随手涂鸦。
赵榕从没见过自家少爷疾言厉色的模样,见状呆了一下:“少爷,我只是随口……”
赵榕耷拉着脑袋:“少爷,我知错了。”
赵肃忍住笑,挺能理解冯保的感受:“永亭兄不必担忧,我会片刻不离小世子的。”
冯保心有戚戚然,对赵肃的好感不由á多了几分。
“有件小事,求助无门,只能来劳烦大人了。”
“正是在下同族兄长。”
这便想到了赵肃。
只不过她与冯保都低估了小孩子的记。
高拱与陈以勤咦了一声,不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。
饶是在分了榜之后,南榜ึ也基本被江南考生瓜分。
二十糖葫芦。
看在对方打扮华贵的份上,指不定有大人在附近,小贩没敢发火,只是哭丧ç着脸。
结果自然不待说。
杨汝辅一边让人传请,一边对戚继光说:“这位是福建今科解元,就出在本县。”
赵肃一开门,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。
一旦倭寇进城,后果不言而喻,女子被□,男ç人被杀害,家园被抢掠。
“……你想太远了,明年会试,全国举子齐聚京师,卧虎藏龙,我还指不定考到什么名次呢,再说只有二甲排名前几位,才有希望能留在翰林院,其他都要放外任的。”
即便赵暖现在连个童生的功名都没有,赵慎羽也没放弃让儿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希望,从前他甚至看不起赵肃,直到เ对方考中功名,他才渐渐默许自家儿子与赵肃交好。
“不错,但内阁里也并非他们一家独大,此番远赴边关,徐阁老和严å嵩那边都推荐了人,皇上索就都用了。”
其实也不难想象,戴公望是王学门人,徐阶也是王学门人,即便一个ฐ在朝一个在野,身份相去甚远,两人之间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这是他第一次有种真正身处历史之中的感觉。
这两父子把持朝政二十余年,敛财误国,媚上欺下,嘉靖皇帝只管自己快活,不管下面死活,由得他们把朝堂内外弄得乌烟瘴气。
“族长!”
“贤兄,你们赵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呀,连小小少年都有如此见识!”
陈氏不掩担忧:“族里本来就不待见咱们母子俩,可别又惹上什么麻烦。”
赵肃生怕她又哭起来,忙道:“别说这些了,娘,我今天在山上摘了些野菜,挺新鲜ຒ的,咱们晚上吃这个吧?”
看来不是自己้水平有问题,赵肃心里稍稍平衡,垂首看着试题,开始定下心思考。
嘉靖皇帝ຓ喜欢修仙,迷信道家方术,垂衣而治这四个字,很好地表达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:既想大权在握,牢牢控制ๆ江山与人心,又要长生不老。最好就是你们都别闹腾捣乱,让老子安安静静地修仙。
但同时,他又不得不面对帝ຓ国的现状:南北都有战火,四处还时不时来个农民起义。去年三月,闽粤两ä省就曾经闹过流民起义,差ๆ点把省城都给攻了,最后还是浙直总督胡宗宪平息的祸乱。不仅如此,去年还有陕西地震,苏松水患等天灾,这种事情放在几百年后也损失不小,更何况是几百年前,自然死伤无数,政府还得出钱赈灾抚民,又是一大笔银子,有些地区的赈款和粮食被贪官污吏吞没的,百姓活不下去,势必造反起义,如此恶循环,简直没完没了。
所以这两句看似自相矛盾的话,其实前者是嘉靖帝的理想,后者则是残酷的现实。
他不想着如何着手治理国家,却希望通过祈่求上天来改变这一切,寄望神仙来保佑大明,结果当然是整个帝国变得越来越糟糕。
想通这一点,赵肃顿ู觉眼前拨云见月,豁然开朗。
有了突破口就好下笔了。
首先对皇帝想要“垂衣而治”的思想当然不能ม驳斥,还要大加赞赏和捧场,并表示无为ฦ而治才是符合天道的最高境界。
当然光是一味褒扬是不行的,嘉ล靖帝不是那ว么เ好蒙的,他在位几十年,对这个国家的现状和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,所以要想打动他,就得拿出切实的方针和策略,这就体现在后半句话上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考题的用意,大家兴冲冲地极尽褒扬溢美之辞,把垂衣而治这四个字与皇帝ຓ吹得天上有地上无,可到了后半部分的“御寇靖边”,全都卡壳了。
原因无它,读万卷书,不如行万里路,一涉及到เ边疆防务兵戎等实际问题,如果不是对这方แ面有所了解,又或者关心时事的人,是答不好的,说来说去,无非也就是训练兵、英勇作战、将士舍生不畏死之类的老生常谈,甚至还有考生想了半天,居然想出和亲这种法子,结果卷子被初ม审的阅卷官一划就划到三甲去了,更别说呈览御前。
这些都是后话,却说眼前赵肃酝酿半天,略有思路,开始蘸墨写草稿。
自从来到这里之ใ后,一切都要从头学起,所谓后世的学识,其实用处不大,像在殿试这样的场合里,可以把自己一些不同于这个ฐ时代的观点略๓略加进去,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,可想要卷子答得好,还得考基本功。
“臣对:嘉靖迄今四十年有余,临ภ御天下,立纲陈纪,而使民安于无事之域,以全圣人之仁也……”
“然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,……故务本重农以厚民之ใ生,而于以成顺治之ใ休;治兵修备以固国之防,而于以达威严å之化。是二者,诚有国者之先务,而不可以偏废,不可以缓图者也。若二者相辅皆成,则ท陛下之功无逊尧舜,垂衣以治,四海升平。……”
“……不可恃者兵,而不可去者亦兵也。可以千年不用者兵,而不可一日无备者亦兵也。……故有文事者不忘武备,以纬武乃所以修文也。”
洋洋洒洒列完草稿,再修修改改,末了数一下字数,刚好九百五十,没有超过一千,不用再删除了,赵肃再一笔一划誊抄在最终的卷子上。
他的右手受了伤,还有很长时间才能完全复原,这会儿每写一个字,手臂一用力,就开始钻心地疼,但考生的字迹是很重要的,就算没法做到เ书法名家的程度,起码也得端正严谨,否则也会影响阅卷官的印象。因为殿试是没有落榜ึ之ใ分的,所以卷子只把名字糊住,而不需要像前面的考试那样有专门的人员再把卷子抄录一遍。
先前思考,落笔就花了不少时间,待到赵肃忍痛抄写好整篇卷子,再抬头一看,不觉已经落霞满天,一整天的功夫就这么过去,他专心答卷,此时方觉饥肠辘辘,周围的考生陆陆续续交卷离场,与他一样坐在书案前的还有四五个ฐ人。
正打算交卷,不远处也有人起身,四目相对,不由都露出笑容,原来是徐时行。
两ä人同时交卷,又差不多时间步出考场,便并肩而行。
“看少雍神色,想来是成竹在了?”
“我只能算是发挥正常而已,要说惊采绝艳,那还得看汝默兄的。”赵肃笑道,他对这个人印象不错,情平和,虽然有些软弱,却不是没有主见的,与急脾气的王锡爵互补,正好是一柔一刚ธ。
徐时行认真道:“你也太谦虚了,陈洙在我们面前可把你夸得天上人间绝无仅有,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,可没你这份定力和风度。”
这人要是挤兑调侃的也就罢了,偏偏他还说得真挚无比,饶是赵肃脸皮再厚,也被他夸得有点吃不消เ,连忙转移话题:“说起来我们几个人都参加了这次殿试,不若等考试完了好好聚一聚?”
徐时行有些高兴:“正有此意,我……”
“赵公子!”
他话没说完,就被打断,此时两人早已在内宦的引领下离开皇,前门大街人来人往,繁华热闹,与肃穆的紫ใ禁城一外一内,如同两ä个世界。
远远的有人站在那里,见了他便拼命招手,旁边还停了一辆马车。
作者有话要说:注:
1、明清殿试的地点,我查了很多资料é,就是文里写的那些,但是不保证完全没有错误,因为ฦ康熙18年到乾隆换地点前的这段可能有出入。
2、殿试的考题不是俺瞎编的,嘉靖41年确实考这个内容,不过不止2句话,而是很大一段,我没找到原文,找到了也不可能凑字数复制ๆ进去,所以直接概括成这2句话,至于试题分析,就完全是我自己的思路了,不一定符合历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