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话的对象是一边坐在椅子上的陈以勤,他不似高拱那般狂躁,但神情恍惚,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陈以勤摇摇头,轻声道:“这是刚刚从一个ฐ举子身上搜出来了,盘查之下,他说他是花了二两银子在城南的集贤楼买的,而且据说很多人都买到了。”
尖叫声,哭喊声,救命声,斥骂声,全部夹杂在一起,没有最乱ກ,只有更乱。
现在回去,无疑更加危险,他们只好继续待在这里,等待着这场骚乱的平息。
赵肃听说徐阶的家人都在老家,没有跟着来,难怪进来之后觉得冷冷清清,竟似主人常年不在这里,连带桌椅墙壁都带上冷清气味。
眼前的老者一身鹤氅方巾,脚踩着墨色丝履,更显出几分宽松闲适,徐阶今年也有五十八了,但举手投足都带了股神气,须发还有大半是黑的,神采奕奕,不逊后生。
“我这就过去,请稍等。”这个ฐ时候赵肃没什么心思去见裕王,但是待在家里更想不出什么法子,还不如出去转转。
他对陈洙道:“伯训,得麻烦你个事儿了。”
赵肃眉峰微聚:“好人家的女子能这么轻易让你碰着?别是什么出身不好的罢?”
无非是赵暖到เ庙市,偶遇上香的千金小姐,帮了点小忙,对方แ亲自行礼致谢,就是这一眼,赵暖便陷落进去了。
“爹!”严世蕃风风火火地闯起来,不料想看到เ这个情景,只得把声音压低了些:“爹,裕王府……”
言下之意,不说完他就不走了。
从动机上来说,赵谨自然是嫌疑最大的,可从身份上来说,他是自己้的异母弟弟,就算赵肃身居高位,也不可能ม单凭揣测去定他的罪,更何况他现在无官无职。
自从赵肃考取解元之后,每天都有人络绎不绝地上门提亲,在抗倭大捷之后,赵肃之名传遍长乐่一带,连巡ำ抚也来函嘉许,提亲的人范围就更广了,其中不乏官宦人家和书香门第,母亲陈氏每日拿着名册卷轴,几乎挑花了眼,连带赵肃也深受荼毒。
“公子,你受伤了?”
天干物燥?铺子和屋宅同时起火?
赵肃怒极反笑:“你再不放手,老子就不帮你想法子了!”
赵暖一喜:“让族长去向我爹求情?”
族长夫人恍若未闻,亲热地拉过陈氏:“好了好了,我怕你一个人过节无趣,就喊你过来一块儿,这里都是族里的女眷,自家人不必拘束,往日的恩恩怨怨也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放一边,今日我们只叙家常,不论别的。”
陈氏出身低微,在座其他女子都是正房嫡妻,有些看她不惯,加上吴氏话里话外的挤兑嘲弄,陈氏在那ว里坐立不安,恨不得马上告辞离去,忍了又忍,已是难受至极。
赵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:“要我说,当初如果不是元殊,你现在早ຉ就金榜……”
“老师来了?”
赵肃:“……”
果然碰上赵家人就没一件好事。
听到赵肃的声音,其他人都抬起头,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看向旁边伙计。
年轻人闻言皱眉,看他的眼睛越发挑剔,片刻之后转头对那伙计道:“以后我们会统一自福州那边的药市进药材,不再收这些零散的。”
终于考完了。
去他娘的三天,简直不堪回首,希望三年之后不用再来了……
他顶着一张斯文儒雅的脸,一点儿也不斯文儒雅地想道。
刚ธ走出贡院门口没几步,一眼就发现了书童赵榕的身影,只不过在他身边的,还有冯保。
见他终于出来,冯保绷着张脸迎上去。“你可算出来了,赶紧随我到王府一趟吧!”
赵肃心头一跳,下意识便觉得与朱翊钧有关: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小世子怕是不大好。”
礼部衙门。
高拱在贡院撑了三天,陈以勤就在里待了三天,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刚刚回来,跟高拱一起批阅考卷。
不是他不想回来,而是没等到皇帝的谕旨回不来。
这三天里,陈以勤一直待在内阁,跟徐阶一起等着皇帝的答复,可谁能料想,嘉ล靖皇帝ຓ竟然闭关修炼了,任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管,两人足足等了三天,才等来皇帝一句话:汝等看着办罢。
陈以勤听着太监传达的口谕,脸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,欲哭无泪,风中凌乱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。
他和高拱因为这件事情提心吊胆了三天,联想自己被罢官流放全家充军甚至菜市口斩ล首的种种悲惨后果。
结果,陛下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。
徐阶总算揣摩圣意多年,有些心得,还安慰了他几句。
“南边瘟疫加上倭寇,北面近来鞑靼又频频叩关,到เ处都需要钱,可户部已经拨不出钱来,陛下还想着要修缮永寿,这事……八成是想大事化小了。”
陈以勤苦笑:“可我们身上还背着考题外泄和临时改题的责任呢,万一言官弹劾……”
“临时改题,那也是为了补救,你们将功折过,罪虽难免,可我估着,如果陛下不愿闹大,那对你们的处罚也就不会太严å厉。你且回去,与高肃卿一起忙阅卷的事情罢,陛下那里,我会帮你们说情的。”
徐阶拈着胡须,露出一丝笑容,皇帝想把事情压下来,那ว自然是最好的,陷害者千算万算,只怕也没算到เ这一遭。
陈以勤这才稍稍放下心,于是回来向高拱转达了这一切。
高拱听罢,总算舒了口气,脸色好看一些:“我本以为,这次我们俩能担任主考官,是陛下有意于裕王的一个信号,可没想到,到เ头来还折腾出这么多事端,差点把自己也赔了进去。”
陈以勤心有余悸:“谁说不是呢,步步惊心。”
“哎,既然如此,多想无益,这便卷子吧,同考官批阅的结果也该出来了。”
“原先以为ฦ只是小风寒,结果小世子喝不下药,吃了都吐出来,大夫们束手无策,说再这样下去,怕就凶险了,王爷也没办法,听娘娘说小世子呓语的时候念叨过你的名字,就特意嘱咐我等在这里,让你考完试出来就跟我去一趟王府。”
赵肃苦笑,他与朱翊钧相处的时间不算长,小孩子健忘,怎么也不可能ม有多深的感情吧,多半是还惦记着自己带他去吃的那些东西了。
马车驶得飞快,冯保简单说了一下小世子的病情,末了又低声道:“兄弟,我知道这事难为你了,娘娘本也没想着你能让小世子喝下药,只不过病急乱投医,抱了一丝希望,你尽力便是,小世子是王爷的独苗,要是有个ฐ万一……”
要是有个万一,高拱、陈以勤,乃至暗中帮助裕王的徐阶等人,都要失望大半,毕竟两ä王之中ณ,现在只有裕ษ王有子嗣,如果连这点优势也没了,争夺皇位的筹码无疑又少了一个ฐ。
“我明白的。”赵肃轻轻点头,接下冯保未竟的话语。
饶是他有了心理准备,看到平日里活蹦乱跳跟装了弹簧似的朱翊钧๕小朋友躺在床上的模样时,还是吓了一跳。
冯保在朱翊钧耳边轻轻道:“小世子,小世子,赵肃来了!”
朱翊钧自然是听不见的,他的眼睛虽然看起来半睁不睁,实际上神智是迷糊着的。
冯保回头朝赵肃露出一个无奈地表情。
这会儿旁边随侍的侍女刚帮他擦完脸,又换了一盆水端上来。